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四十七章

關燈
我為江無缺求情,我想殺仇皇殿主,飛雁山莊時,我爹打了我一個耳光;我心有不忍,想要仇皇殿主放開我、或者殺了我,卻再受了一個耳光。

其實我並不是我爹的傀儡,我會幫他,但我也懂得審時度勢,爹到底是小看了江玉郎,總以為得到《喪神決》寶圖就可以高枕無憂,但惹急了的狗尚且咬人,更何況是一頭狼。

曾經我也以為,殿主的最終目的就只是報仇,如果是那樣,一個仇皇殿的確可以滿足他,畢竟他想要的,就只是反覆、永無止境地折磨那兄弟二人——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,他想要的是與我爹相同的東西,他想奪《喪神訣》、想取武林,野心勃勃,所以我比誰都清楚,若是此時不除了他,無異於養虎為患,後果不堪設想。

但想殺江玉郎何其困難,即使當他將劍柄交到我手中之時,那也是在他料定我沒有任何機會殺他的情況下,機會這種東西,殿主不會給任何人。

更何況,他孤身犯險來崖底救我,我再鐵石心腸,也會有些許心軟與動容。

所以在剛剛,我給了他一次機會,若他聽我的話殺我,一切便都一了百了,但他下不了手,所以就連這最後的一個機會,他也終是,錯過了。

兩手撐地,我擡頭,去看坐在石上的人。

他也在看我,眼神變得暗淡,火光照不到他的臉,黑暗處,他怔怔地坐著,直到我起身,走回他身前。

半彎身,為他將臉上再次裂開的傷口重新上藥,他抓住我的兩手,我擡眼,他傾身上前吻在我的唇角。

很忽然地,沒有一點預兆。

柔軟、又有些許濕潤的舌尖,慢慢為我將唇邊血跡舔去,然後他閉起眼,不放開我,似乎輕嘆了一聲,幹裂冰冷的嘴唇,覆到我的唇上。

我卻將頭向後仰,躲開他的唇,然而仍是近距離的,看到他慢慢張開的眼睛。

眼中,有經年累月、已經成為一種性情的冷漠,還有另一種,無奈。

“孫盈餘……”他動了動嘴唇,很小聲的時候,我忽然就聽出了當年的那些柔軟細膩。“你要我殺你,”他笑了笑,放開我的手,“如果我要殺你,為何還要來這裏,為何你還能活著站在我面前?這些,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……”

他伸手,抱住我的背,我的身體被彎折,屈腿,跌進他懷裏。

“孫盈餘……”殿主兩手環過我肩膀,聲音在我耳側,有一種不由自主輕嘲的笑意,“若我真的想殺你,等到今日就太晚了,早就已經,下不了手了……”

我一聲不發,終於被他松開,他低下頭重新吻我,但是這一次,不是嘴唇與嘴唇的碰觸,對方用手緊緊扣住我的肩膀,舌頭伸進我嘴裏,蠻橫強硬到令我透不過氣,我伸手推他,被他空出一只手將我扣住。

這是一個,令曾經的我朝思暮想的親吻,曾經年幼,我想象過很多次,殿主薄薄的嘴唇,蓋在我的唇上,該是一種如何難言的滋味,應該是冰冰涼涼的溫度,唇角也不再總是下撇,像陷入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過程,令身體發軟、失去勁力……

現在的我,便處於這種顛倒錯亂的過程中,從一開始睜著眼,到開始投入,到眩暈,我很不想叫停,我很想伸手環住他的肩頭,我漸漸沈溺,想要回應——

“放開我!”清醒之時我猛地大叫。

他的嘴唇已經移到我頸間,我微微偏頭,感覺身體的每一處,像塗過一層可以令人灼傷的藥膏,而殿主的一路細吻,更令那一處皮膚赤燎一片。

“你放開我!”我開始推他,扭動身體,他卻將我抓得更緊,“江玉郎——你別忘了自己還是人家的夫君!你有妻有女——還有一個殿主夫人!”

他的動作,便瞬間靜止了。

我重重氣喘,低下頭,看他將臉靠在我肩上,仍舊沒有放開我,但是鉗制我的力道卻漸漸松了下來。

直到手垂下,輕輕握起我的手。

“孫盈餘,”他啞聲,“我已經放過你很多次了,是你不走,不然……”

他的手猛地一緊,我痛哼,卻被他將我整個身體翻轉抱入懷裏,他將我連拖帶拽拉到石上,更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,要我靠著他,自己則雙手環過我的腰際,也不怕觸動了自己的舊傷,這樣的他,便像一個並不溫暖卻可以支撐我的倚靠,我蜷曲褪,擡眼看他,下巴削尖,視線灰暗淡漠,他微微皺眉,並沒有因為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有一絲心念上的改變。

我一直看他,他低下頭,對我略略一笑,“明日我們還要順著繩索爬上山崖,所以你今夜要養足精神……閉眼睡覺。”他對我吩咐。

我配合著閉上眼,然後又睜開,“你這樣抱著我,我睡不著。”

“……那就數羊。”

“數羊不適合我,”我搖頭,“你講個故事給我,就講……小時候你娘有沒有做過布娃娃給你?”

殿主的臉色“唰”地變了,即使仍在笑,笑卻變了質。

“沒有……”他收了收手臂,低聲答。

“那就講你在玉面神拳顧人玉家裏的事,那個時候你武功盡失,種花的時候,有沒有人欺負你?”

“不要再問了!”

“殿主!”然而不等他發作,我主動去抓他的手,“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,卻總是忘……”

他不再開口,只從喉間低低應了一聲,算是讓我繼續往下說。

於是我便擡眼,冷冷看他,“前幾日我替仇心柳把脈,發覺有人將鉆心蟲種入了她體內,那是一種……”

“夠了!”他不悅,皺眉道,“這些事與你無關,以後不要再管!”

“但那人是你女兒!”我假裝憂心,“你不想知道嗎,誰有這麽大膽對仇皇殿主的女兒下手?那個人必然想利用仇小姐來威脅你——或者,是威脅胡夫人!”

看向我的眼光便漸漸轉寒,忽然擡手,點了我的啞穴。

我張著嘴卻說不出話,倒沒想到,他還有這一招。

重新,他讓我的頭靠在他肩上比較舒服的位置,說了聲“睡覺”,然後仍是雙手抱住我,自己先一步閉上了眼。

我也不再看他,想起傀儡師告訴我,殿主讓他在仇心柳身上埋下鉆心蟲,那時我還將信將疑——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不擇手段的父親,對親生女兒下毒,卻竟然是為了威脅控制自己最為親近的枕邊人?

其實有沒有鉆心蟲我根本就診不出,然而我此刻卻終於可以確定一件事,江玉郎,他果然是手段狠絕得讓人心寒,我沒有小看他,小魚兒沒有看錯他,他可以為達目的犧牲身邊所有一切,那麽,我又如何能容得下他?!

……

第二日晨曦,轉醒時,那人已經不在我身側,只將外衣蓋在了我身上。

白霧微薄,山間清涼,我轉過頭,夜裏熄滅的火堆已經重新燃起,殿主坐在火旁,用樹枝做了個支架,正專心致志烤魚。

而說他專心,是指他看得專心。

魚被放在火上烤,他抱著自己的肩膀默默靜坐,手臂交叉放在屈起的膝上,下巴擱在手臂上,弓身,半張臉埋在手間,長發落了一身,殿主便如此,一動不動、直勾勾地望著升騰火光。

一點都不像他,一點都不像心機深沈的仇皇殿主,反倒像一個不安之人,將自己蜷縮至極致。

我起身,殿主便轉過頭來看我。

“正巧,”他對我說,放下自己的手,“魚烤得差不多了,你去溪水邊洗洗臉,洗好回來吃魚。”

“你烤的魚能吃嗎?”我笑問。

“我烤的魚沒有毒。”他認真答。

我無奈,仍搖頭,“一大早我不吃葷腥。”

“那你想吃什麽?”他在遠處問,天邊雲端的細陽投在他身上,將一整個人照得很溫和,單薄衣衫,襯托得身形很瘦,然而臉上的病色,卻已有了些許好轉。

“我可以吃野果,”我答,“前幾日我就是吃野果。”說著站起身,向殿主匯報,“我去洗臉加采野果。”

剛轉過身,卻聽殿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,“一大早不能吃野果,會傷腸胃。”

我回頭,笑,“你是大夫,還是我是大夫?”

“久病成良醫。”他慢慢說了這麽一句,便轉開視線不再看我。

等我摘了野果回來,殿主在等我,將我手中的野果接過去,再將香噴噴的烤魚拿到我面前。

“你幹什麽?”我問他。

“我的手藝很好。”他慢慢道,自誇,又沒有任何誇大的表情。

“殿主你心情不好?”我終於發現了一點端倪。

“我很好。”他不笑,語氣和神態就更沒有說服力。

“你早上起來心情都不好。”我總結,“以前在密室時也是這樣。”

“是麽?”他隨口回應。

“是啊,”我很認真,“起床時心情低落,是一種病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他再次重覆,轉過身,卻又轉回來,“小心燙。”他對我叮囑。

“不早說!”已經被燙到的我,擡眼瞪他。

殿主的唇角勉強擡了擡,又加了句:“小心魚刺。”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我頓時被一根魚刺卡到。

殿主無奈走回我身邊,手伸出,猛地就捏開了我的嘴。

“沒了……沒了……”我被他捏著嘴吐字不清,“被我……咽下去了……不用看了……”

殿主卻不理我,手指捏著我的嘴,令我嘴巴越張越大,他湊近來看,然後道:“舌頭伸長。”

“都、說沒了……”

“伸長!”

“啊——”我吐舌頭。

殿主忽然松開手,皺眉看我一眼,問:“真的沒了嗎?”

我用力點頭,“真的沒了!”

於是他緩緩笑了,“孫盈餘,吃東西這麽不小心,你多大了?”

我皺眉,“這個問題不好答你,要是四年前你問,那時我年輕……”

我話說一半,殿主卻再次皺眉,“好了,我知道了,四年前你十六,四年後你二十,你老了,不年輕了,我不再問了。”

“殿主!”我氣得跺腳,他走回火旁拿另一只魚給我,然後叮囑:“吃少刺的那一邊。”

“你不吃嗎?”我知道一共只有兩條魚,所以問他。

“一大早我不吃葷腥。”他用我的話答我。

“殿主,”我邊靜下心挑魚刺邊喃喃,“其實你這個人,有時候真的很討厭……”

他就猛地拿過我手中枝條串起的烤魚,“那就別吃我烤的東西。”

“你——!”我咬牙,用手指著他,指了半天,訕訕放下手,“殿主對不起。”

他將烤魚遞還給我,還要加一句:“孫盈餘你說話沒大沒小。”

“是啊,”我便接,“你大得可以做我爹了。”

殿主深吸氣,狠狠瞪我一眼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